但其他人有他们的疯狂。情况也许会有所不同,不是每个人的疯狂都能被察觉到的。静心是去做一个健全的人的唯一可能性。否则,你的任何举动都会是愚蠢的,因为你是通过无意识来做。你将不会在警觉和清醒的状态下行动。
我的一个老师极其罕见,就象每个哲学家一样,他有些怪异。他是本世纪(20世纪)印度最伟大的哲学家。非常稀有,虽然他没有什么名气——一个真正的哲学家,不仅仅是哲学教授而已。他的行为很古怪。
多年以来,没有人进过他的教室,因为他会持续不停地讲演五六个小时。他总是说:“学院可以决定何时开课,但它不能决定何时下课,因为那取决于我的流动性。如果事物不完善,我就不能留下它不管。我必须使它完善。”
于是事情变得有些混乱。有时他做全天候的讲演,有时他几个星期不说话。他会说:“没事了。你回家吧。”
当我走进教室,他对我打量了一下说:“嗯,你也许合我的胃口。你看起来也有些古怪。但记住:一旦我开始讲话,任何时候它停止,它就停止了。我说话算数。有时候我会几个星期不讲话,你必须来上课然后离开。有时候我会一直讲几个小时,如果你坐不住了,如果你想去洗手间,你可以去——但别打扰我。我会继续。你可以回来静静地坐下。我会一直讲因为我不能在中间停下。”
听他讲演是一种非常宝贵的经历。他完全忘记我的存在,而我是唯一的学生。他很少看着我。有时候他会对着墙壁讲话。他的话意味深长而且完全发自内心,这使他忘记一切,他正沉醉于这样的讲演。有时他会嗤嗤地笑起来,享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。有很多次我走到外面和其他人说话。过了几分钟,甚至几小时,他还在那里。他一直在那里讲演。
我的经济学教授是个天生的角力士,体格硕壮,但内在却很温顺。我对他很友好。事实上,他也不得不对我友好,因为那是个母语过渡交替的年代。官方语言由英语转为印度语。他已经习惯于用英语授课,现在他常常被一些词句绊住,而我是他唯一的希望——我会提供他正确的印度语用词。
基本上我都一板一眼地提示他,但有时我也会......
有一次他不知道怎么说“haggling” 这个单词,于是就看着我。当时我的心情不错,于是就说:“chikallas”。 “ chikallas ”意味着互相讥笑。“ haggling ” 意味着讨价还价。
然后他就开始用“chikallas ” 这个单词:“当你们走进集市的时候,你们开始互相讥笑......” 全班轰然大笑。他瞪着我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我说: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为什么他们在笑?”
他说:“有点不对劲,每次我说‘chikallas ’他们就开始笑。”
我说:“这就是‘chikallas’啊—— 当你说话时人们在笑你!”
他说:“我把你当朋友!我一直依赖你来帮我翻译,现在你就给我这么一个单词?”
我说:“我的心情很好!当我有此雅兴时,你不该问我任何事情。”
我的另一个教授是举世闻名的化学家,他的观点是:只有化学才是真正的科学。总有一天除化学以外的所有自然学科都会消失,因为化学能阐释任何事物。它可以解释生命,它可以解释爱,它可以解释诗歌——一切事物都可以简化为化学。存在就是化学。
有一天我去跟踪他——他当时正在走路,没有察觉到。这是个满月的夜晚。他正牵着妻子的手,而我正跟着他。当然,我不会让他发觉我在那儿。在这满月高挂的夜晚,他忘记了他是个化学教授,一个举世闻名的化学家,他亲吻了他的爱人......我突然叫道:“停!” 他吓了一跳。当看到是我时他说:“你什么意思?她是我老婆。”
“这无关紧要,” 我说:“但你在干什么?——这不过是化学反应。象你这样有悟性的人也会去吻一个女人?这只是化学物质的转换吗?这只是一些细菌从你的嘴唇转到她的嘴唇吗?你在干什么?是不是今晚的月亮让你神经错乱了?你还牵着她的手?你怎么用化学解释这一切?”
然而就是有些人试图用化学物理和电子学解释一切。他们正在摧毁生命的奥秘。
我告诉这个教授:“每当你亲你老婆时,记住我,也记住你的哲学。”
大约过了三四周,我又看到他,我说:“最近怎么样?”
他说:“我真的被你弄糊涂了——因为事情真的发生了。每次我去亲我老婆,我就会想起你......”
生命不是化学的简化,它也不是逻辑演绎法的简化。生命的意义更加深远,它的奥秘永无穷尽。只有爱能了解这一点。只有爱能和它无限地相伴。其他一切都有局限性。只有爱敢于进入更微妙的未知领域。
我自己就非常喜欢绘画。从我童年的早期时代,我就开始画画,但没有一件作品被完好地保存下来。我把它们全烧了。
我还有一个教授本身就是个画家。我常常造访他的画室,有时我会提醒他:“这里描得不对。如果稍微这么改一点,整张画就完全不同了。”
他开始问我:“你是画家吗?——因为不论你提出什么建议,我总是不情愿地改了,却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。渐渐地我就习惯你的建议了。而这是不可能的,除非你是个画家......因为很多人来过这里,包括我那些成为画师的学生,但没有人建议这样修改。只要一个微小的变动就可以制造奇迹。现在你必须跟我说实话。”
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印度的裟迦大学会这样......我已经在印度旅行了三十年,却从没在其它地方见过这所大学湖面上空的明晰色调。我从没在任何地方见过这样壮美的景致,日出日落是如此神圣......虽然没有任何神眷顾着那里。
我把它画下来,又把它销毁了,只有我的少数朋友看过。我允许这个教授参观我的画。他说:“你疯了——这些远比我的作品画得好。你可以获得很多的财富,你会变得很有名气的。”
我说:“我接受你的第一个看法。你说:‘你疯了’——我是疯了!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让其他人跟随一个疯子的足迹前进。” 我销毁了自己的所有作品。
我热爱诗歌,也写过诗。但我不停地销毁它们。我的基本观点是:除非我已达到完美,否则我就要毁掉所建立起的一切。这是东方人的作风。
现在不幸的是我已经消失,绘画与作诗的欲望也跟着消失了。或者它们只属于已逝去的狂人。而这让我感到高兴,因为无一例外。
学者们总是很狡猾地用解说和学习来摧毁所有事物的美。他们使所有事物都变得沉重不堪,甚至诗歌也变得毫无诗意。我本人就从没去过这所大学的诗歌培训班。系里的主任一次次地叫我去,他说:“其它班级你都肯去,为什么这个班你不去?”
我说:“因为我还想让我的诗歌活着。我喜欢作诗,这就是为什么。而我太了解你的那些教授了,他们一点诗意都没有。我每天早上都和这个班的教授谈话。我从没见过他去欣赏过绿树,去倾听过鸟叫虫鸣,去看过一次美丽的日出。”
而我所在的大学里,日出日落拥有着惊人的美。这所大学建在群山环绕的小丘上。我从来没有遇到过......我已经环游了整个印度,我在任何地方都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日出日落。因为一些未知的缘由,在裟迦大学看到的朝霞与晚霞格外的绚丽多彩,即使一个盲人都能感受到某些异常的美正在周围发生。
但我从没见过这个作诗班的教授去欣赏日落,甚至驻足过一个片刻。并且每次他看到我享受着这一切时,他会问:“为什么又坐在这里?你散步一个早上了——做些运动吧!”
我告诉他:“对你而言这是晨运,但对我来说这就是爱。”
每次下雨他都不会出现,我总是去敲他的房门:“快点出来!”
他会说:“但在下雨啊!”
我说:“这才是散步的好时机,所有街道都空荡荡的。不要带伞,在雨中漫步多么美好,多么富有诗意!”
他觉得我是个疯子,然而没有在雨中欣赏过雨景的人是不会明白诗歌的。我告诉系里的主任:“这个人一点诗意都没有,他毁了每件事。他确实饱负学识,但诗歌是另外一回事,两者间没有任何共通的地方。“
大学摧毁了人们作诗的喜好,他们摧毁了你对生命的价值观,把它变得象日用品一样低廉。他们教你怎样赚钱却没教你怎样全然地生活。而只有全然地生活才能瞥见道的本质,才能从有限的门窗进入无限的存在。
我们已经被荣耀地赋予美好的存在。当秋季来临时,枯叶从树枝上脱落,你是否听到其中的歌声?当秋风扫落叶之时......即使枯叶也比人更具生命力。它们仍然可以吟唱,它们没有抱怨树木将它们抛弃,它们落叶归根。这就是真实神圣的心声:没有抱怨,毫不吝啬,只是对存在赐予你的一切感恩——这是你从没有要求过的,你也从没有挣得过。
你曾在雨中舞蹈吗?没有,你制造了雨伞。不仅是对雨水......你制造了各式各样的伞来挡住造物主给于你的一切。
当我还是个大学生时,一旦下雨,我就会冲出教室。我的教授们都意识到这一点:“每次下雨,没有人能阻止他,他非去不可。” 而且我还发现了最孤寂的街道,两旁矗立的大树直耸云天。在这静默荒废的小巷里,只有教授和院长的几间平房。这是一个寂静的死胡同。
小巷最末端的平房属于物理系主任。他们一家老小都住在那里。一旦我出现在那儿,就肯定会下雨;或者一旦下起雨,我就肯定会出现在那儿。对这个家庭而言,雨天和我的出现一定是同时发生的。
他们全家都在张望——“那个男孩子怎么这么疯狂?” 在雨中淋得湿碌碌,有风的时候还翩翩起舞......因为那是个死胡同,一整场雨我都会呆在树下。这一家当然很好奇,他们想问:“这男孩是谁?” 而出于其它原因,物理系主任对我非常感兴趣。他是个书迷,常常在图书馆里见到我。有一天,图书馆里只留下我们两人。
他开始对我越来越友好了,他说:“有点奇怪。这个时候你应该待在教室里的,但我好象总在图书馆碰见你。”
我说:“教室里的教授几乎已经落伍了。他讲的东西都是三十年前在大学里学过的。这三十年里,每件事都变了。我想和成长的智慧保持同一步调。事实上,在图书馆里我更符合新时代,接触了很多最新发现。所以每当我想找个对象辩论时我才会去听课。而每当我待在图书馆里,这些教授就会很开心。因为任何时候我去听课,都会带去一大堆麻烦。这里存在着三十年的代沟。”
他说:“总有一天我要带你去我家。我想把你介绍给我的孩子和老婆,并告诉他们大学里有一个不为学位和金质奖章学习的学生。他的学习是为了和这个知识爆炸的时代保持同一步调。有时候,虽然我是物理系主任也对物理无可奈何。你知道得比我还多。但现在填补这三十年的代沟已经晚了,我早已失去了联系。”
终于有一天他邀请我了。他认为他的家人一定会为我的到来感到开心,并且会和我互相交流。但他很吃惊——我们打开房门的时候,全家人都笑着躲了起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