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中华上下五千年，我都找不出来一个词来形容你的工作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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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球是一个奇迹探索者｜美国

美国华裔金国威(Jimmy Chin)职业登山家、摄影师、纪录片导演，其代表作《徒手攀岩》(Free Solo)获2019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 。｜豆瓣

“中华民族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文明，我都找不出来一个词来形容你的工作！”

这是金国威父亲对他职业的评价。尽管金国威出生在美国，尽管他曾四次攀登过珠穆朗玛峰，尽管他是全世界第一个登上梅鲁峰鲨鱼鳍(Shark’s Fin)的人。

但在中国父母眼中，他的职业就是“流浪汉”。为此他们甚至两年没说过话。

2019年，他拍摄的纪录片《徒手攀岩》(Free Solo)获得了当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片奖，一名职业攀岩手在无绳索保护的情况下徒手登顶914米高的酋长岩，震撼了世界。

但遗憾的是，金国威的父母先后因病逝世，无缘得见儿子的成就。金国威至今仍然佩戴着一块中国雕龙玉坠，这是一辈子都无法理解极限运动的父母能给他的最好的守护。

金国威一家四口合影。｜豆瓣放弃铁饭碗，去“流浪”1973年，金国威出生于美国明尼苏达州，父亲是温州人，母亲是哈尔滨人，他们都是非常典型的中国父母。在父母的培养下，金国威3岁学提琴，7岁参加游泳比赛，13岁拿下了全州最年轻的跆拳道黑带。金父还要他不能忘本，在家需要讲普通话，如果说英语，老爸不会搭理他。“国威啊，你要像少林寺的扫地僧一样，深藏不露，方得真经。”父亲经常说的“真经”就是门门功课全A，考上藤校(美国顶尖大学)，然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。金国威有一个大他几岁的姐姐，在这个家里，姐弟俩一度以为世界上只有三种职业：医生、律师、教授。他们的童年和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国孩子差不多，按照父母的安排一步一步用功读书。姐姐最终考上了斯坦福大学，金国威考入明尼苏达州的文理学院，主修国际关系。未来原本可以如父母所料，但金国威却崇尚另一种活法。毕业后，他要做一个Climbing Bum。很多人对这个词是陌生的，在美国也是如此。这是一小部分攀登爱好者的内部术语——他们一辈子不找工作、不买房甚至不租房，开车去各个不同地方攀岩、滑雪，生活在大自然里。在金国威的父母看来天都塌了。

登山时的金国威。｜Wikipedia“一无所成”的七年

没人理解为什么名校毕业的他会选择这种生活？他的朋友说，以他的智商和学历，很多岗位都会对他开放，“他甚至可以应聘海豹突击队”。

但他却选择度过“一无所成”的七年，他开着车四处流浪，露营，睡睡袋，除了登山就是摄影。这段时间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挑战。

最大的压力来自家庭，他的母亲对姐姐哭诉：“我们攒了一辈子钱，供他读最好的私立学校，接受最好的教育，但我辛辛苦苦了一辈子，竟然养出来了一个流浪汉。”

金国威却在登山之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快乐，这是安逸的办公室所不具备的：在一座山面前，你需要放弃所有的计划和设想，只能做好了眼前这两步，才能向上向前。

他跋涉过渺无人烟的西藏羌塘高原，记录濒临灭绝的藏羚羊；攀登险象横生的喜马拉雅山，雪崩差点要了他的命；在暴雪中穿越山谷，在狂风中躲避落石，他用相机记录一个个登峰的日出。

但有时连他自己也疑惑，靠登山真的能生活吗？

金国威的第一笔收入是500美元的稿费，一次偶然，他从山顶中醒来，拍下了惊艳的日出。这让他看到了一种稳定职业的可能。

2002年，金国威接受邀请前往西藏羌塘高原进行一场无支援探险，全程长达300英里。2003年，他的经历被刊登在《国家地理》杂志上，并在华盛顿举办了一场演讲。

他的父母并没有用“骄傲”形容金国威的工作，只能算达成了一种无奈的妥协。在某种程度上，金国威也选择了妥协，他曾对母亲发誓绝对不能死在她前面。他在攀登中，设想最糟糕的情况就是终身残疾。

全世界最反对他的人走了

真正令金国威转变的，是父母的离去。

2007年，在金国威将要准备攀登珠峰的时候，收到了母亲肺癌病重的消息，他飞回美国，彼时，他还只是全球千万职业摄影师中的籍籍无名的一位。

随后，金国威和同伴安克挑战了全世界攀岩难度最大的——梅鲁峰鲨鱼鳍。此前没人能成功登顶，只因6400米的印度梅鲁中央峰顶，是一块陡峭如刀刃的花岗岩。

金国威挑战了两次，最终成为世界首位登顶成功者，但片子出来后，反响一般。

金国威和朋友一起攀登梅鲁峰。｜豆瓣

2017年，金国威和他的朋友准备启动“南极攀岩”，这是一条规划了很久的路线，临行前一天，父亲去世了。就在所有人以为金国威准备放弃这次攀登时，他在最后一刻出现了。

那次攀岩金国威没有像往常一样带着笑意，自始至终都沉默无言，直到登顶的那刻，他才开口说：“我想起了父亲。”

金国威开始真正理解父母，“为什么他们会那么反对我攀登？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理解探险，想想他们那一代中国人，这种活法根本就不存在。”

而在自己的内心深处，为什么一定要坚持？金国威给出的回答是，“只有攀登，才能证明我还活着。”

父母的离世促使他不会只从兴趣爱好去看待极限运动，人为什么必须非要冒险？非要凭血肉之驱挑战极限？金国威决定向他的父母，向全世界的观众解释“为什么”。

“请拍下我临死前的样子”

这个机会是来自好友艾利克斯·霍诺德(Alex Honnold)，他是全世界著名的攀岩大师，当时他决定徒手攀登酋长岩，希望金国威能全程记录下来。一开始，金国威是拒绝的，“如果他当场摔死？作为好友，眼睁睁地看着，还要记录下来，我们能承受吗？他的家人能不能接受？”

艾利克斯·霍诺德(Alex Honnold)在徒手攀登酋长岩。｜豆瓣
在艾利克斯不断的恳求下，金国威终于妥协，这个愿望在某种程度也是遗愿。金国威在讲述艾利克斯故事的时候，也是在表达自己。其中一个细节是，在攀登酋长岩前，艾利克斯进行了多次练习，反复规划路径，但每次练习他都刻意让自己犯一些错。金国威说，攀岩是一个做决定的过程，观看一个人如何攀岩，其实也是观察一个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，遇到麻烦的时候是逃避还是迎头而上，在艰难的时候是否依然会笑。金国威几十年中遭遇的不解、痛苦、失望、迷茫甚至最终的开心，都在纪录片中借艾利克斯的手呈现了出来。他在后来的采访中说：“我后来想明白了，重要的从来不是结果有没有成功。人生也是如此，如果我们只考虑能不能成功，大概率会在人生旅程中分心，然后走上歧路。专注当下，不计后果，这能给全人类力量。”

金国威和好友艾利克斯·霍诺德。｜豆瓣这个答案也为他赢得了多项大奖，2018年多伦多国际电影节的纪录片人民选择奖、2019年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(BAFTA)、七项艾美奖以及2019年奥斯卡最佳纪录片长片奖。2021年，金国威又拍摄了纪录片《泰国洞穴救援》——一场长达三周，全球上万人参与的营救。“世界上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灰心的事，让人悲伤，让人愤怒，我希望试着制作能与之抗衡的作品，我想这是我能为世界做出的贡献。”他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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撰文：Arvin编辑：Arvin
版式设计：海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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